一

这两天，五年级（1）班出了一桩怪事儿。有女同学陆续收到神秘礼物，不知谁送的，也不知为什么送，那礼物就悄悄地出现在她们的课桌抽屉里。

根据牛小群他们后来的分析排查，欧阳菲菲是第一个收到礼物的女生。那天正上语文课，欧阳菲菲低下头去找测验试卷，蓦然就发现了它。于是，欧阳菲菲的脸腾地就红了，红得和那神秘的礼物一样艳艳的，柔柔的。她的头很长时间都低着，用垂下的刘海做掩护，目光像小兔子一样泼啦啦地向四周跳跃搜索，结果一节课的工夫，她还是没有发现那个带给她惊喜的人。

下课铃一响，欧阳菲菲就迫不及待地亮出那礼物。她仰起头闭起眼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，然后徐徐吐出。随着她气息吐出的还有一句抑扬顿挫的感叹：“哇，真美！”

大概是有着欧洲人浪漫血统的缘故，大概是看多了电视里的选秀节目，混血儿欧阳菲菲的夸张和爱秀是出了名的。牛小群打趣说：“哎，欧阳菲菲，你这是在做啥广告啊，还用道具呢。”

“什么道具？这是我刚收到的礼物！”欧阳菲菲斜了他一眼，同时把手高高一扬。她的手在空中划出一道红色的弧线，一股若隐若现的芬芳随着那红色弥漫开来，把教室里的空气都染红了，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。

他们顿时看见了那神秘的礼物：一朵鲜红的玫瑰花！

女同学都凑了过去，把欧阳菲菲和那朵玫瑰围在中间。外号“女博士”的学习委员陶晶莹很懂行地说：“这是黑丝绒，玫瑰中最名贵的一种，它的香气能持续一周以上呢！”

“多好看啊。层层叠叠的，真像丝绒一样。”女生们叽叽喳喳地研究着那朵玫瑰，一边说话一边兴奋地交换着眼色。

“欧阳菲菲，这花谁送你的？”方小睛最没心眼，她直截了当地把绕在大家心里的那个问题说了出来。全场安静。

“我也不知道啊。其实他完全可以当面送给我的。”欧阳菲菲耸耸肩说。

“我知道！”牛小群恍然大悟，大叫着说，“嗨，我琢磨出来了！”

唰！大伙儿目光齐齐地对准牛小群。

牛小群说：“我知道了。明天是2月14日，情人节！”

情人节。虽然牛小群没有破出谜底，琢磨出那个神秘的送花者，但他的话分明给出了另一种答案。大家好像全明白了，于是意味深长整齐划一地哦了一声，那哦声带着尾巴一连绕了好几个弯，最后又变成齐刷刷的目光一起聚焦在欧阳菲菲的身上。

“哎，你们这么看我干吗？”欧阳菲菲突然明白过来，烫手似的把手里的花一丢，丢到陶晶莹面前。陶晶莹一看，连忙慌不迭地又往方小睛跟前送。疯笑声中，女生们开始了“接鼓传花”……

最后，是史不苟的尖叫声让所有的喧闹戛然而止的。史不苟透过玻璃窗远远看见林老师，叫道老师来喽老师来喽。他的叫声并没有什么特别，只是嗓子似乎比平时尖一些。但这些蛛丝马迹并没有逃过自诩为柯南第二的牛小群敏锐的眼睛，事后，他向大家指出了这一点。可惜，他总是事后。

二

那天，欧阳菲菲一直很高兴。她最后抢回了那朵花，宝贝似的放在课桌上，一会儿嗅嗅，一会儿看看。还专门跑到街上买了一瓶汽水，倒掉里面的汽水，用清水把玫瑰养了起来。

玫瑰花吸足了水，刹那间，叶片和花瓣都饱满起来，就连枝干上的小刺都显得特别挺拔，顿时就让教室的窗台充满了生机。

“花，是最珍贵的礼物。有人送花给我，表示我很可爱很优雅，为什么你们要觉得好笑呢？是因为嫉妒我吗？”欧阳菲菲很纳闷，她不能理解同学们的起哄。

陶晶莹想对她解释，却又不知说什么才好。欧阳菲菲从小在欧洲长大，她妈妈是一个真正的金发碧眼美女，常常来学校做免费外教。欧阳菲菲都这么大了，母女俩还动不动就亲嘴拥抱，让女生们看了既好笑又隐隐地有些羡慕。显然，欧阳菲菲所受的教育是和大家有区别的，陶晶莹就做不到像她那样坦率外露。

其实，那天不止欧阳菲菲一个女生收到花，有几个女生也先后在她们的抽屉里发现了鲜艳浓郁的玫瑰。陶晶莹就是其中的一个。但她们谁也不说。她们压抑着怦怦直跳的心儿，不动声色地把那花儿塞进了书包。

放学回家路上，陶晶莹把那朵花悄悄地拿出来。花瓣被折出了深色的印痕，像一个快要窒息的精灵。女孩子对鲜花的喜爱似乎是天生的，陶晶莹有些心疼。

是谁送的花？送花给欧阳菲菲的那个人和送给她陶晶莹的是不是同一个人？除了她俩，还有没有其他女生也收到了花？为什么送花？是不是像牛小群所说的那样，与明天的情人节有关？平时陶晶莹的脑筋超好，再难的奥数题也难不倒她，可这会儿她把脑壳都想疼了，就是想不出个究竟来。

“喂，陶晶莹！”是史不苟，他正吭哧吭哧地朝她跑来。

“向你打听个事儿。你知道黑丝绒多少钱一枝？”

“我不知道。春节时我小姨结婚，头上的花冠用的就是这种花，所以我记住了名字。”陶晶莹早就把花塞进书包，一脸镇定地看着史不苟。

“如果10元钱一枝，你会买吗？8元呢？”史不苟很认真地问。

陶晶莹觉得奇怪，突然想到什么，笑了：“哈你打听价钱，是不是也想买了送人？”

“没有没有没有。”史不苟一个劲地摆手，还紧张地看看四周，“你别乱说啊，我只是随便问问，做个市场调查。”

第二天，就是情人节。

现在流行过外国节日，什么圣诞节父亲节愚人节的，陶晶莹他们并不陌生。情人节他们也是知道的，但没什么特别的印象。因为这个节日既没有圣诞节那么隆重热闹，也不像父亲节，做张卡片点个歌给老爸一个惊喜，更不像愚人节，可以挖空心思好好地设计一个整人游戏，过把瘾。情人节就好比有些电视剧情节，剧情一发展到那儿，陶晶莹就很会很自觉地别过头去，或是装模作样上厕所。这个节日是属于成年人的，少儿不宜。这个大家都懂。

可是，神秘的玫瑰花的出现，将这个和他们本没有任何联系的日子推到了他们的面前。五（1）班谁也没再主动提起这事，在默契的安静中，大家不约而同地对这一天充满了好奇和期待。 　　这一天，欧阳菲菲又收到了花。仍然是深红色的鲜艳的玫瑰。

“咦，这里还有一张卡片！”欧阳菲菲从花枝底端解下一张用皮筋系着的卡片，大声读道，“节日优惠，欢迎光临。北区花鸟市场8号青青花店。”

三

“这是什么意思？”牛小群拿着那张卡片翻来覆去地看。

严格地说来，这不是卡片，只是薄薄的纸片。普通的打印纸裁成的小小的一片，上面的字迹不是打印而是用黑色水笔手写的。写字的人可能过于认真，可能水平有限，也有可能不想让人认出自己的字迹，总之，那两行字一笔一画工整过头了，很有些笨拙。

从这两句话来分析，像是做广告的样子。但做广告要的是大张旗鼓，动静越大越好，怎么会神神秘秘的？这花难道是花店老板送的？牛小群挠挠头，实在想不出名堂。

欧阳菲菲不管不顾地亲吻着玫瑰花说：“我就喜欢有神秘感。”

史不苟提醒欧阳菲菲说：“唷，节日优惠啊，一定很便宜，放学我们大伙去看看，搞个团购？”

“一听到便宜就激动！”方小睛给了他一个白眼，“你的经济头脑是出了名的，你最会赚钱啦，这些地球人都知道！”

“……”史不苟被噎了一下，没再说什么。他父亲是开宠物店的，听上去小商小贩的样子，既不像陶晶莹爸爸是大学教授，又比不上方小睛爸爸是公司总经理。每每当他说到钱，同学们便嘲笑他小市民，且不屑一顾。

其实，钱是很现实的一个问题。史不苟心里想。

第三节课是体育课。体育课结束后同学们三三两两从操场回到教室。

“哇，有没有搞错？怎么会有人送花给我？”

牛小群第一个惊叫起来。他的手里多出了一枝细长的玫瑰花。他把花举得那么高，以至于自己必须歪着脑袋仰视，好像他一个不留神，孙悟空就把那宝贝如意金箍棒硬塞他手里了。

这完全出乎牛小群的意料，也令陶晶莹大感意外。就在昨天，她的猜测还和牛小群一样，认为出现在自己和欧阳菲菲课桌内的神秘礼物是班上某个男生所为，特地挑情人节来博取女生的好感。由于送花人也知道这种行为太早熟，所以只能偷偷进行。可是，眼下玫瑰花又出现了，还有一张和欧阳菲菲拿到的一样的纸片。这有些蹊跷，陶晶莹决定按图索骥，放学后去花鸟市场8号看看，或许能够得到答案。但也不排除这个所谓的青青花店只是个幌子，根本就不存在。

现在牛小群竟然也收到了花，这事儿就更扑朔迷离了。看来有关男生女生，有关情人节少儿不宜之类的想法也许从一开始就落了俗套，是错误的。这里面一定另有隐情。

“不对，我说你们每个人的表情怎么那么不自然啊。”牛小群背着手在教室里兜起了圈子，一边像个大侦探似的打量着大家的神色。他走到中间，停下。

“我知道，除了我和欧阳菲菲，一定还有不少人收到了玫瑰花。”他的语气很肯定，并颇有风度地说，“请收到玫瑰花的同学举手。”

“举就举。”方小睛嘟囔着，一边把手举起一边挑战似的看着其他人。陶晶莹跟着也举了。接着，王龙龙、许静、陈涛、吕冰冰、黄健……一时间，教室里竖起了许多胳膊。那些胳膊先是迟疑的，互相观望的，稀稀拉拉的，后来见别人都举了胳膊，于是便不再犹豫，变得此起彼伏。

四

“OK，我知道谁是好心的送花人了！”

牛小群甩了个响指，目光闪闪地扫视着大家。为了使自己的目光看起来更犀利，他有意将脑门低下去一些，让目光从眉毛底下有力地射出。

他踱到最后一排，停下：“下面，我们请史不苟同学揭开谜底吧。”

“我不懂你的话。听不懂。”史不苟握紧了双手，十根手指生气似的互相用力挤压，好像那秘密就藏在他的两个掌心之间。他又补充了一句，声音变得和昨天一样尖厉，“莫名其妙！”

“刚才，每个同学都举过手了，偏偏你没有，为什么？还有，去上体育课前我从抽屉里拿水杯，我清楚地记得那时抽屉里并没有花。体育课后，这么多花就同时出现了，请问这些花会自动开放在我们的抽屉里吗？不会。一定有一个好心的神秘的送花使者。但他究竟是谁呢？”牛小群又停下来了，歪着脑袋故作思索状。陶晶莹心里笑了，原来男生作起秀来一点儿也不差。但她跟着他的思路走，渐渐地觉得摸到了头绪。

牛小群站在史不苟面前，脸贴脸地一字一句说：“体育课上跳鞍马，你才跳了两下就说扭了脚，要去医务室。王龙龙要陪你去，你说啥也不肯。医务室就在操场后面，可你一直到下课前才回操场。在这一段时间里，只有你史不苟，有机会跑回教室。”

“精彩精彩！”史不苟拍拍巴掌，然后眼睛一翻看着天花板，“请问，证据？证人？”

“不可能是史不苟。”方小睛站了出来。史不苟颇觉意外，看着总爱和他作对的方小睛，目光里流露出感激。

方小睛继续说：“要说别人我还相信，但史不苟我是绝对不信的。没有理由啊。他最著名的口号是你不理钱，钱不理你。你们想想，一个如此有经济头脑的人怎么会白白送花给别人，做蚀本生意呢？”

史不苟气得脸色发白：“方小睛，你，你别把人看扁了，这花还就是我送的，怎么了？”

正在这时，班主任林老师走进教室。她手里捧着一束鲜艳的玫瑰花，显得格外容光焕发。

“谢谢你的花。”她亲切地对史不苟说，“门房李大爷说，刚才见你探头探脑地进办公室，他差点儿闹误会。”

牛小群来劲儿了：“好，这会儿人证物证都有了！”

陶晶莹说：“史不苟，我想你一定是遇到了啥难事，快对我们说说吧。”

听了这话，垂头丧气的史不苟陡然醒了，恢复了精气神儿，脖子也直起来了：“对啊，我又没做啥见不得人的事。走，你们跟我走！”

“去哪儿？”大家齐声发问。

史不苟指着玫瑰花上的纸片：青青花店。

五

在青青花店，陶晶莹他们看见了一个瘦弱的外地小女孩，才7岁光景，她一个人守着店。她坐在满屋子的鲜花绿叶中，面容十分苍白，清澈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忧愁。 　　原来，这个花店是女孩子的妈妈开的。眼看情人节快到了，玫瑰花照例紧俏起来，于是她妈妈进了大量的新鲜玫瑰，准备抓住这个时节多赚点钱。可是没想到两天前，她妈妈突然出了车祸进了医院，生意做不成了，连小女孩也无人照料。

史不苟爸爸的宠物店就开在这个花鸟市场内，他和其他几个摊位的小老板自告奋勇照顾起小女孩的生活，但店里那几筐玫瑰花却让人束手无策。如果不在这几天卖掉的话，花儿很快就会枯萎，损失可就大了，这对母女俩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。

史不苟听说后就有了心事，他想帮助小女孩把玫瑰花卖掉。

“于是，你就把玫瑰花送给我们？”欧阳菲菲最容易动感情，她一边替小女孩梳小辫子，一边问。

“昨天，我用零花钱买了小女孩10枝玫瑰花。挺好的花我不想浪费了。我想女孩子都喜欢花，所以就带到学校去悄悄放在你们抽屉里啦。”史不苟说。

“10枝？昨天我只收到一枝啊。”欧阳菲菲不解地说。

“还有我。”陶晶莹接口道，她环视了一下周围，笑笑说，“我相信还有其他人。”吕冰冰和许静几个女生笑着吐吐舌头。

“可是10枝花根本解决不了问题，我又没有足够的零花钱买下所有的花。我就想动员大家都来买花。”史不苟继续陈述。

“于是，你就调整了方案。这回你自制了卡片和花拴在一起，采取撒网战术。你给每一位同学包括老师发了花，希望他们都来光顾青青花店。”牛小群说得抑扬顿挫。

“没有。我给林老师的花上肯定没有拴卡片。我是真心送给她的！”史不苟认真地辩解。话都说完了，他看看大家，欲言又止。

欧阳菲菲最先反应过来，她掏出钱包，拿出一张百元大钞递给小女孩，甜甜地一笑：“小妹妹，姐姐最喜欢玫瑰花了，卖给我一些吧。”

方小睛、吕冰冰也纷纷开始掏钱。牛小群把手一伸：“欧阳菲菲，先借我五十元。”

“凭我们的力量是有限的。”沉默了半天的陶晶莹说话了，“我有一个主意，你们看行不行。”

陶晶莹刚把话说完，大家就一阵雀跃欢呼，太好了太好了。

六

2013年2月14日，情人节。

如果那天晚上你刚好经过上海市徐汇区那个知名的绿地公园，你会发现有一些穿着校服的小学生手捧娇艳的玫瑰花，穿行在一对对柔情蜜意的情侣之间，很有礼貌地请他们买上一枝表达情意的玫瑰花。

小学生们的销售方式是多种多样的，颇有创意。

“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的花，你是我的爱人是我的牵挂……”那个把庞龙的成名曲摹仿得惟妙惟肖、激情四射的，是牛小群。

“一朵=一心一意，两朵=两情相悦……十朵=十全十美，一百朵=百年好合，九百九十九朵=天长地久。”一张《花语心愿》上罗列了各种数目的喻意，颇有学院派风格，这是女博士陶晶莹的杰作。

一个芭比娃娃般美丽的女生，玫瑰花儿插满了秀发，摇曳出阵阵芳香，未及叫卖，就吸引了行人驻足欣赏。这个行为艺术家自然就是欧阳菲菲啦。

“一次性购买10枝以上玫瑰花的可享受VIP贵宾待遇。”史不苟的营销技巧别具一格。VIP待遇是这样的：家有宠物的给予购买宠物用品八五折优惠；没有宠物的，则购买宠物时给予八五折优惠……

那个情人节的夜晚，青青花店的玫瑰花全都被买走了。学生们把钱如数送到小女孩妈妈的病床前时，医护人员全都到场了，现场那个感动哦。

你问我怎么知道这些的？

那天，他们的班主任方老师羞答答地送了我一捧玫瑰花。生平第一次有人送花给我这个大小伙子，那个激动哦。巧的是，那天，我也从一个唱着歌的小学生手里买了一大捧玫瑰花，送给了方老师。

你问我，我和方老师为什么要彼此送花？

这个嘛，不说了不说了。地球人都知道，哈哈。

[情人节玫瑰花真实照片]情人节的玫瑰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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